十八歲那一年,我經過一中街新學友書局那個轉彎,附近的商家電視裡播著訪談節目,受訪者是一個眼睛小小、清瘦留著捲半長髮、有點書卷氣,約末三十四、五歲左右的男子。
「交大畢業後我就走入這一行了,不過那時候我寫的歌一直只能放在人家錄音帶背面第三首、第四首左右的位置,日子一直過得很辛苦……」
看到這裡,我恍然,啊!原來受訪者是個詞曲創作者啊……
「那之後是怎麼寫出這首歌的呢?」主持人問著。
「我到了教堂裡,神的面前,跪下來祈禱。」
那時的我還不認識基督教,用著一種有點難以置信的神情呆站在商家的電視機前,思考不出因為信仰而寫出來的歌曲到底是什麼樣的旋律……
「之後,一段旋律便從我腦袋裡唱了起來。」受訪的男子這麼說著,他雙手交握放在膝前,以虔誠的姿勢與誠懇的口吻娓娓說著自己的創作歷程,這樣的畫面讓人好感動。到底是什麼歌呢……站在電視前的我無法移動,焦急地想知道他寫出來的是什麼樣的曲子……
「那就讓我們來聽聽這首……」主持人抬頭介紹著,「由音樂人黃國倫詞曲創作,王靖雯(王菲)演唱的『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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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王菲唱歌為什麼好聽嗎?」
一個留著捲半長髮、胖胖的中年男子背對著芳和我,一邊面對著巨大的錄音座與電腦,一邊以宏亮的聲音笑著問。
「因為她是~~共~~~匪~~~~」男子轉過身,眼睛和以前電視上比起來沒那麼小了,留了一把和頭髮一氣呵成的大鬍子,我總覺得這髮型哪裡見過……
啊!對了啦!耶穌的髮型好像就是降子,老師真是虔誠啦!連髮型都學那麼像-__-。
「就像降:『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光是咬字聽起來就很玄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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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黃國倫老師是大約一年半前的事了。
那時我參加了一場「台灣之歌」詞曲創作比賽,這比賽我根本連入圍都沒入圍,從第一關便狠狠地被踢了出去。
在比賽結果揭曉後大約半個月後的一天晚上,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我一向不太敢接陌生號碼的電話,不過今天,我接了。
「喂?哈囉妳好,我知道或許妳會覺得有點冒昧……我想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黃國倫,妳聽過我嗎?」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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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電視機前聽著王菲唱「我願意」的我傻了,晃神著回到補習班,坐我隔壁的同學看我呆呆的,一問之後才知道原來我想學這首歌,便笑著回家看著CD把「我願意」的歌詞抄給了我。
上了大學之後我還是陸陸續續地寫著自己的歌。也和每個年輕小女生一樣有過「如果有一天我變成歌星」「成為創作歌手」……還是什麼的幻想。因為喜歡創作,所以每聽一張自己覺得不錯的專輯時我都會稍微注意一下專輯製作人,但或許是因為真的很喜歡製作人黃國倫的風格,我幻想裡成為歌星的過程開端,常常不外乎像降……
1. 參加歌唱比賽,台下的評審突然驚豔於我的作品,然後到後台遞名片給我…… 「妳好,我是製作人黃國倫,妳想過出唱片嗎?」
2. 參加詞曲創作比賽後,突然有一天接到黃國倫先生的電話,說他欣賞我的作品……
反正就是幻想嘛!!就像幻想有一天跟明星合照握手或怎樣的一樣,只要說到我的歌手夢,我理所當然想到的就是十八歲那一年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虔誠為信仰創作出澄淨音樂的音樂人黃國倫。
「啊哈哈!!說不定我有一天會接到他的電話然後變成歌星喔~~那我就不必在這裡念共筆了~~~」我常常自導自演後癱在床上,對自己笑著說。
大三那一年因為參加了「國際基督徒醫師/學生會議」而認識了基督教,我記得有一天早上唱著讚美詩的時候我還邊唱邊禱告著,「噢!我好喜歡唱歌喔!真希望主耶穌能夠指引我一條路讓我可以為很多人唱歌,除了讓我用醫學,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傳遞溫暖和情感……」
一天跟著九個不同國家的老醫師們到馬偕附近雙連教會的夜裡,輩份最小的我在小教堂裡為他們唱了「我願意」,因為那是我第一首認識的、流行樂界的讚美詩,唱的是對信仰的全然信靠與期盼,並且向他們解釋著這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音樂人寫的。那時我想著,主啊!如果黃國倫先生知道我這樣唱他的歌曲一定很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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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哈囉妳好,我知道或許妳會覺得有點冒昧……我想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黃國倫,妳聽過我嗎?」
「……」接著電話時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黃……黃……黃國倫??」
「哈哈哈哈……對!沒錯,就是妳馬上想到的那個黃國倫!」
於是,我在滾石音樂工作室,第一次,見到了黃國倫老師。並且被他胡亂取笑了一陣……
「我是『台灣之歌』比賽的評審,那時聽到妳的demo時我想,我的天啊!竟然有人敢用那麼爛的錄音錄自己清唱的作品來比賽!!」
那場比賽首獎是獎金三十萬,反正我一向分不清楚比賽大小,對我而言音樂是我的最愛,寫歌就寫歌,其他的,我一向弄不清楚狀況……
後來我才知道,得首獎的作品是音樂界的資深音樂人自己下海去比賽,以台語寫成詞曲後抱走的。因為這個比賽挺慎重,所以許多參賽者甚至邀請整個交響樂團到錄音室錄音後,寄出參賽;我呢?我則是在堆滿共筆的書桌前寫完後,拿起了錄音筆,對著唱一唱、轉個檔就寄出去了……-____-想到這裡……我的冷汗是用倒的……
「所以妳的作品在第一次篩選後就被丟進回收箱了……」黃國倫老師搖著頭,「可是我為了妳的作品和其他評審爭執了挺久喔!因為我覺得妳寫的就是現在年輕人對台灣的情感……不過沒人理我。」
所以,老師就把我的作品撿回家,然後拿了參賽人資料,打電話給我。
「那時候只覺得,雖然錄音很爛啊!可是因為清唱,讓我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好舒服。」黃國倫老師笑著,「而且妳是一個讓人看到了、認識了就覺得挺溫暖的人,妳的歌聲也有這樣的特質。」
第一段故事大概就到這裡結束了。
因為當問及:「妳有沒有可能停個一兩年來當當歌手再回去當醫生」時,我猶豫了。
當個創作歌手,這,也曾經是我夢了好久的夢。
然而在錄音室外跟老師閒聊的下午,我卻看清楚了,在商業利益與市場壓力的逼迫下,大部分的歌手都會越來越偏離自己原來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的作品聽起來淡淡的,或許會為聆聽著帶來些感動,聽起來的感覺也挺舒服,但是它沒有人們一貫期待的爆發力和炫惑力;在台灣要當個歌手就得面對讓人覺得很受不了的媒體以及那些讓人覺得很差勁的節目主持人……
「的確會讓人很困擾……」老師有些語重心長,「從某個角度來看,台灣群眾對音樂的包容力還沒有日本與美國那麼大。」
為朋友唱歌,我可以繼續當個愛唱歌跟耍白爛的火星人,不管寫的怎樣唱的怎樣大家都還是會跟我一樣快樂;當創作成了職業,有了市場的壓力、群眾嚴厲的目光批評與需要考慮的銷售問題,唱歌與創作就會變得不快樂。
況且,我捨不得冒險離開我從小到大的職志,雖然我總是一天到晚抱怨著,但,我還是想當個,快樂唱著歌的平凡醫生。
「呵呵~~不過我真的很喜歡妳的聲音喔~~以後有好玩的一定找妳來玩!!」老師爽爽朗朗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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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哪裡啊……是這一棟嗎??」芳陪著我找到了巷弄裡的一棟公寓。
「是七樓嗎?老師說是七樓……還是八樓……」
一位有著娃娃臉穿著T-shirt牛仔褲的可愛太太拉著一個看起來國小的小朋友從公寓裡走了出來,一邊跨上機車,一邊伸手按了七樓。
「咦!?」芳和我驚訝地望著她。
「妳們找的是八樓吧!那要坐到七樓。」可愛的太太笑了起來。
電鈴對講機響了,黃國倫老師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出來:「妳們到啦!?上來上來。」
我和芳的表情就是一副,「妳怎麼知道!?」
「呵呵……那是我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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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東森)要我找一些適合的聲音來唱,我第一個就想到我想找雲霓唱這個版本。」
實在搞不清楚老師怎麼會想先找我來唱,不過他笑著說了,因為「妳的聲音是我很喜歡的聲音」。
我在錄音室裡戴著大耳機,芳在錄音室外,找了張椅子坐在黃國倫老師旁邊。
老師在七樓的家樓頂蓋了一間窗明几淨的漂亮專業錄音室,大大的十字架掛在well-organized的龐大錄音座與電腦上方的牆上,我不禁笑了,猶如最初十八歲在電視上識得的他一樣,多年來,他堅持的信仰不停帶領著他向前創作著,帶著那些新出來的歌手藝人,認真地唱著歌。
「這個版本,嗯……過幾天五月天會來這裡錄,幫我聽聽風格看適不適合。」
「這個這個,Jazz版的,我應該會找張惠妹或王力宏來唱。」
聽著聽著,有一點恍恍惚惚的感覺,這些名歌手在老師口裡叫起來就像叫一般的年輕人一樣,打了通電話之後,就會出現在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開始一遍遍唱著歌,也或許就像芳說的,認識了這麼一個資深卻平易近人的名製作人後,會讓人恍然,其實那些媒體追逐的歌星或許也不過是經過包裝的、再平凡不過的人而已。
「好高興喔!我竟然有機會跟專業歌手們在同一個錄音室裡用同樣的儀器錄下唱歌的聲音耶……」錄完後的我笑著跑出錄音室。
「啊~~那有什麼!!妳聽!」黃國倫老師把喇叭開到最大,放出錄音的成果。聆聽之後,滿意地笑了。
「妳唱的也不會比較差啊!哈哈哈~~很令人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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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不是有祈禱過妳能被很多人聽見啊?」第一次見面前黃國倫老師這麼問我。
「不。」我猶豫了幾秒,「我只希望我能為喜歡我聲音的人們唱著歌,而且可以一直很快樂地為需要我的人唱著歌。」
「呵呵呵……」黃國倫老師笑著,用他一貫的宏亮笑聲,「那,妳的祈禱真的被聽見了。」
=The end=
後記:老師這次找我是為了東森集團新成立的廣播唱大約三十秒的台呼,雖然以企業的利益來看,最終可能還是會找名歌手唱(就像”飛碟電台,空中的夢想家,92.5UFO”找張惠妹……等等)以增加知名度,可是能進專業錄音室錄出了這麼一個版本當紀念,對我而言就是很棒的體驗:)
東森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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