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完木製教堂和森林飛車的下午,身體的不適稍稍停歇,一行人跟著牙爸到了製錫微型博物館。
博物館櫥窗裡精緻展示著錫製人偶。
主題有當地傳說、當地歷史。
我們才驚訝發現,這個富饒的城市曾是兵家必爭之地。
也不過距今三、四百年,這裡不斷被侵略、重建、侵略、重建。
最終,西元1600年的燒殺擄掠,沉澱在夏日午後的小城嘻鬧聲中,
當時受苦的人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們的故事會這樣繽紛多彩地被傳唱著。
有點不忍多看,卻又著迷於精緻人偶與手作佈景,漫步到一樓,看到眼神晶亮的製錫師傅等著我們。
「我磨完了,妳喜歡嗎?」
「我超愛~~~」我排隊拿著我的獨角獸,笑得開懷。
一隻錫製小偶五歐,師傅帶著你體驗灌模、冷卻、打磨的過程。
師傅用德文英文交雜,笑著解釋,這個活動讓你把城市的記憶帶回家,自己做的最有溫度和回憶。
妞爸這時牙醫魂醒覺,開始執著地打磨他的獨角獸,當製錫老師傅困惑看著他時,我笑著用翻譯機寫著:「他是牙醫,他想試試看。」
師傅看了整個笑了出來。
離開Goslar一早大雨,牙爸帶著喊胖的孩子們在室內運動。
我的經痛尚未痊癒,吃藥後卻能大致不影響行程;於是坐在最愛的實木地板上收學姊寄來的工程合約,一一核對修改。
旅程中工作很掃興嗎?
不,這是我選擇的事業,也是我的浪漫。
Bye Bye Goslar,這個很適合我百年作家夢的房間,很適合寫作的窗台,讓我夢想著年紀再大一點的時候,可以來住久一點,在這裡完成一部小說或一本散文著作。
依舊是一期一會,那扇窗,那個蜷縮在古董大床、150年木地板上經痛的夜晚,那場,清楚意識到自己是新世紀女醫,能救自己、能用藥掌控自己命運的自我對談。
都讓這樣的Goslar,成為我的最愛。
July29 Marienburg
Marienburg城堡是北德最漂亮的城堡之一,建於1858-1869年,
它的書房和迴廊美不勝收,每個書櫥都像是通往異世界的門扇,窗邊收納訂製椅的巧思也令人驚豔。
我們在漂亮Cafe共享了思古幽情的午餐,也在這裡找到給學姊的漂亮羽毛鋼筆。
<<Goslar神鬼特別企劃>>
*覺得Goslar就該搭上魯特琴,畢竟那是我這兩天耳旁一直迴盪的樂聲
走進這間旅館時,是下午時分。
木窗緣、舊磚瓦,百年實木地板刻劃著曾經屋裡屋外紛沓的足跡。
躺上手工雕花的木質床架,望著就木樑,恍惚間睡著了。
睡夢中,下腹出現了匪夷所思的緊痛感和震盪。
有點熟悉,細細回想:!是宮縮和胎動。
隔壁間孩子們小聲的交談喚醒了我,是啊!我再也沒有等著出生的孩子了,他們都七歲、十歲了可不是?
才想著,下腹一陣縮絞,莫名痛了起來。
額頭上的汗水是冰冷的,視線飄向窗外,大雨帶來的雨水,順著龍鱗片狀的屋瓦流淌下來,我疼痛蜷曲著,腦海中浮現的念頭是:該不會有人在這張古老床上難產吧?有人幫她嗎?她和孩子最終平安嗎?她的目光跟我一樣絕望嗎?
「不行,我要起來吃藥。」
管他時空交錯、沖煞了什麼,我有新時代的藥可用。
強力止痛藥,止住了疼痛。這一晚之後,我若無其事地過著生活,直到幾天後起床時,痛著喉嚨、失去了聲音,試著自我診斷的我,拿起手電筒看著腫脹的咽頰,還有口腔內詭異的小瘀血點。
之後,我的左手拇指,先是出現了一個燙傷烙印的記號,接著在12小時內整個腫了起來。
我轉動腫得像德國香腸的手指,有點慌張。
以我這樣手藝維生的人,雙手上可能影響活動的傷,都令人緊張。
是什麼時候燙了嗎?是給什麼咬了嗎?
醒覺的時候沒有,難道是睡著的時候嗎?
睡著的時候,到底是誰….咬了,我的手?
我默默地背脊發涼。
一籌莫展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位高人。
快手拍下我手上的烙印,隔著時差給他寄了過去。
我想他會很驚訝。
但只要是他證實的,我都能承受。
我等著他告訴我,這嚇人的東西是…
被鬼咬…..「腸病毒。」
蛤?
「HFM,手足口,腸病毒。」手機那一頭,我的高人密友明察秋毫中:「有感冒症狀嗎?有發燒嗎?喉嚨口腔有破有出血點嗎?」
很想說沒有。
這樣,我就能說服自己只是前世因果冤親債主在歐洲中古世紀旅館等著我歸來償還。
這樣,我就能證明我前世的某一世,是歐洲人般的存在。
BUT,
你說的症狀。
我都有。
我以為是古怨靈,原來是腸病毒。
靠杯超不浪漫。
被怨靈前世愛人帶走的夢沒有了,
俺得到的原來是專找屁孩下手的腸病毒。
突然覺得逼哀。
「瞳姊,腸病毒沒有特效藥,做好自我防護,回國好好休養。」我的高人密友是皮膚科Dino。
「病程至少一兩週吧!妳手這樣回去怎麼開刀?」妞媽問我。
「不知道啊。討厭這時候還寧願是被歐洲怨靈跟,這樣至少一飛離歐洲就會好。嘶~我手真的好痛。」我小心翼翼包起腫到快破的大拇指皮膚,連吹風都會痛。
「好啦走啦!少在那邊胡亂講!」
「嗚~我寧願是被歐洲鬼跟,這樣至少一回去拜拜就會好。」
「嘖走了啦!」妞媽好氣又好笑瞥了我一眼。
《後記》
我這個人就是愛黑白講,跟歐陽醫師哭著說「寧願是鬼跟」後的8-10個小時,是我們飛機飛離歐陸、返抵國門的時間。
腸病毒水泡這時剛出現一天,依照病程,本來預期至少三、五天才等得到消腫;我的手指卻跟著飛機升空那刻開始越來越不痛,在抵達台灣時恢復原來大小,只剩下隱隱浮出皮膚的水泡痕跡。
而在我隔天踏進土地公廟拜拜之後,手指便不怎麼痛了。
人類的自我心靈暗示力量果然強大。
還是…..
這病程裡,還是暗藏著難以解釋的超自然部份?
香爐前燒完最後一把紙錢的我,不自覺抖了兩下,拎起土地公公加持的貢品,繼續今生未竟的精彩旅程。